昆山铝型材:王维诗是怎样描述大好河山的?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查人人中国名人网 时间:2024/05/03 05:31:00

王维诗的美学价值

罗丹曾说:“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够发现出美来。”①我国盛唐的山水诗人王维就是这样一位善于发现美、创造美的大师。由于诗人前后期世界观的差异和生活环境的不同,给诗作带来的思想内容和艺术风格也都大不一样。但纵观王维一生的创作不难发现,有一个统摄他诗歌创作的不变精神,这精神正是“美”这一灵魂。美在他所反映的客观世界本身;美在他诗中的社会内容上;美也在他诗中独特的情绪色彩和趋静求闲的优美韵律里。



就审美主体而言,审美标准具有主观性和相对性。诗人王维是审美主体的个体意识者,其审美标准的客观性和绝对性之所以能获得很大程度上的确立,我认为,除了滋生他美学思想的诗作在中国文化史的长期积淀中扎下了根,得到人们的公认外,诗人选择的表现对象,即他的审美客体自身的美学因素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方面。
社会斗争的生活是美的,但它的斗争美会因审美者的阶级性不同而不同。一种习惯或民风在其生长的民族里被看作是美的,但在另一个民族看来也可能是不美的。历史上曾经被认为是美的一些社会现象,在今天看来可能是非常丑陋的(如中国古代妇女的小脚)。所有这些都说明,社会生活的美具有审美标准上的极大差异性,也有社会美自身存在的历史性、可变性。为了把握审美主体的差异性和认识审美客体的可变性,不同历史条件下的不同审美者都在劳动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发现美、创造美;自觉或不自觉地摒弃在发现美、创造美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丑,从而使美的偶然性和相对性不断导向其必然性和绝对性。王维对他所反映的社会美要进行美的提炼,美学家对王诗这一艺术美中的美学思想也要进行美的提炼,这都是出于同一个道理:寻找必然的,绝对的美。
“笳悲马嘶乱,争渡金河水。”(《从军行》)这是斗争生活的美;“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失题》)这是闺人在忧怨的思情苦痛中表现出的守洁负重之美。在这里,投入战争和为战争抛洒痛苦的相思热泪无疑都成了社会生活美的内容。但由于人类的最终愿望是反战的,是不愿离别相思的,所以,战争的美从人的本质意义上说往往又因其功利性而无美可言。当然,如果我们用直观人类文明进步过程的眼光来看待过去具体时代的具体战争,直观人类斗争史上的痛苦历程,这时,居于这一认识意义上的特殊社会现象——战争,不又是一种美了吗?因此,人只有勇敢地走向社会,认识社会,用人类创造的全部知识来丰富自己,这样才能充分认识社会美的本质所在。“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酬张少府》)和“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酌酒与裴迪》)的态度都是不利于对社会美的认识的。当然,这种消极避世的思想只是王维世界观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因为他也有许多正面反映社会生活的优秀之作。描写边塞战争的《陇西行》与《从军行》就是例子。前者气势豪迈,喷喷薄薄,用急雪衬急情,一实一虚,很有气势,运动感强。而后者则有声有色,大刀阔斧,不仅有战斗中铿锵的悦耳声,而且也有边陲一幅幅神秘多变的形象图。这些诗主题明确,洋溢着作者积极向上的精神。至于他早年的一些抒怀之作又另是一番风貌,展示给我们的往往是人的情感素质,比起边塞游侠类来感情细腻,主题思想含蓄浅近。如《相思》、《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等就是。这类作品给人以清新之感,在社会生活中一些司空见惯的事件中抒发人们普遍存在的思想感情: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首诗给我们展示的是社会生活中遇节思亲的人情美,借事抒情,表达了远在异地的亲人之间情理两分的一丝痛苦。至于《相思》则是睹物生情,借物之特征抒写人情之内涵,用有限的语言表达了无限的情怀,成为千古流传的佳作。
这两类作品之所以给人以美感,不仅因为诗人拥有娴熟的技巧,而且还由于当时历史条件下的社会本质让诗人抓住了。这一本质就是林兴宅同志所说的“人类前史时代世界的荒谬性”,即在道德力量的控制下“人的感性与理性的分裂。”②人类要消除世界的荒谬性就要让自己做出重大的牺牲,就要有具体的战争,就要有离别相思,就要有具体的奉献。人为自己自觉与自由的内本质的最终解放所作的牺牲都是美的,都是真与善的统一结果。
在现实美中,自然美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领域,王维的许多山水田园诗正反映了这种自然美。这和他反映社会生活的诗作同样重要,甚至有更高的美学价值。相对于社会美来说,自然美很少有人类社会可变的时代性、民族性等内容。不管人们对大自然采取象征还是拟人的手法,并以此求其社会内容因素的美,其结果都不能与自然美自身运动规律的变易性和多面性③相媲美。时代变了,但人们对多姿多彩的大好河山之爱却不变。历史变了,但人们对自然界丰富无穷的美的热爱之情却没变。兴盛的民族要赞美它,衰亡的民族惋惜它,入世者歌颂它,出世者依恋它。在人类发展史上,人们对大自然总是采取肯定性取向。如果我们把王维诗自身的艺术特点撇开不谈,单以王诗作为认识自然美的窗口,这就不难发现:自然界本身就是美的。
“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辋川别业》)这是自然界清爽之美,春季色彩之美。“秋山敛余照,飞鸟逐前侣。彩翠时分明,夕岚无处所。”(《木兰柴》)是自然界万物和谐之美,运动之美。“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中》)是深秋山林的宁静美,气节变化之美。自然美无限的变易性和多面性在诗人的笔下得到了生动的反映。诗人甚至在送别诗中也用景句来拟定诗的色彩基调,使我们在他非山水类的作品中也能感到大自然的美。如用“沙平连白雪,蓬卷入黄云。”(《送张判官赴河西》)的恶劣气候抒写送别时喜悦之情,起句就给诗定下一个明快的调子。这些诗句使人感到,人类的感情最终都要被推到大自然这一背景上去。大自然阴晴无常,风云莫测,不管是山川日月,还是天地海风,我们人类都无法对它施以丰富的社会因素,但它却能给我们提供最美的无限性。这种无限性就是其形式的多彩多姿和难以尽言的变易性。“在艺术美中,要求内容与形式的高度统一;在社会美中,内容就比形式更占分量;而在自然美中,则偏重于形式。”④因此,自然美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就是具有独立的形式美因素。
色、形、声是构成形式美的基本物质材料,这些物质材料在大自然中更是以无限丰富的姿态展现在我们面前。如王维的《青龙寺昙壁上人兄院集》:
高处敞招提,虚空讵有倪。
坐看南陌骑,下听秦城鸡。
渺渺孤烟起,芊芊远树齐。
青山万井外,落日五陵西。
眼界今无染,心空安可迷。
这首诗有色、有形、有声,有大自然穷形尽相的万千之变。它甚至荡洗了人的一切思想因素,就连我们审美主体也要融入大自然的形式美中,成为多姿的美的组成部分。大自然的广阔给人以心空之感,上下之高、东西南北之距、孤烟、远树、落日等,都在诗人极其空远的内心世界里。客观世界是空灵的,眼界的无染及心空就自然而得。在这里,只有真正的大师才能在物我两忘中感受到大自然这种形式美之所在。他的《积雨辋川庄作》同样能说明自然美的特点。诗中写道: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葘。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这首诗更是以自然界的整体性来展示其形式美诸因素。前诗是物我相融的静空宇宙,这里却有动静相随的时序流动。空林、烟火、水田、白鹭、夏木、黄鹂、露葵、海鸥,一连串的自然物在诗人流动的意念中层层展开。两诗的动静又都不是绝对的、死寂的,而是和谐的、统一的,使我们在静中感到微动之气,在动中体会静之空阔。
从上面的论述中可以看到,产生王维诗作的土壤对探讨其诗的美学思想是何等重要。在这里,社会美的内容、自然美的变易性和多面性,以及自然美的形式美都是美的存在物,而这些美的存在物又都是构成王维诗歌这一艺术美的重要内容和形式因素。



作为上层建筑的文学艺术来说,它不仅要受一定的物质基础的影响,同时也还要受其他上层建筑及与之相适应的意识形态因素的影响。王维的诗也不例外。他在《游李山人所居因题屋壁》中写道:“世上皆如梦,狂来或自歌。问年松树老,有地竹林多。药倩韩康卖,门容向子过。翻嫌枕席上,无那白云何。”这显然是一首极厌人世的出世之作。不少类似的作品表明,王维晚年主要追求的不是直面人生,而是回避人世,甚至是“白眼看他世上人”(《与户员外象过崔处士兴宗林亭》)的态度。这种摒弃一切人情世故的思想虽不完全是其世界观的主导意识,但这类数量不少的诗作却非常有损其思想价值。然而,正如其诗的思想内容有其社会土壤那样,王维消极避世的思想也有其社会根源。在他反映生平遭遇的晚年之作《叹白发》中就流露出一个社会中人的辛酸,读来感人至深。其中“不向空门何处消”已打上强烈的社会意识,非清幽佛门所固有的思想感情,俨然是有感而发,是对社会的牢骚。《早秋山中作》的“不厌尚平婚嫁早,却嫌陶令去官迟。”也都是这种思想的流露。
王维是一个有才有志的人,但一生的抱负未能施展。如果我们不跳出诗外,在更广阔的社会背景下来认识其思想,而是局限于诗中看他消极避世的一面,这对正确领会王诗思想上的美是不利的。难怪它在不同历史条件下不同审美者的眼中,会因审美者的立场、思想深度和审美取向的不同而不同。其中有正值的,也有负值的,有全面的,也有片面的。
正确认识王维消极思想的社会背景,这对我们理解他诗中拥有积极思想性的作品就会容易得多。我们不仅能从这些诗中发现其思想之美,而且还能看到社会生活中丰富多变的美。这类诗的代表作是边塞诗、送别诗和一些闺怨咏怀诗。《出塞作》就表现了一种火热的斗争热情,有一种一往无前的精神:
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
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
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
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
首联展示了诗人广阔的胸襟,表现出诗人的一种责任感。连天的野火烘托出战争的气氛,使居延城外的广阔战场呈现出一派抵御外侮的热烈之情。它是诗人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写照,是一种精神上的崇高美。颔联紧接上联气势,轻松欢快,表现出诗人那种御敌必胜的信心。全诗既有清晰明快的画面效果,又有从容飞动的感情起伏,是诗人描写边塞战事诗中感情把握得较好的一篇作品。难怪方植说此诗“写得兴高采烈,如火如锦,……其气若江海之浮天。”⑤至于他的《使至塞上》更是在边塞诗中独放异彩,使这首蕴含着无数美学色彩的诗作成为千古传颂的佳品: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同是边塞风情,前者以思想和精神取胜,后者以境界和形象见长。这篇作品没有感情上的阴影,全诗充满诗人灵魂中通明透亮的青春气息。诗句用语简炼,形象清新明快,毫无拖踏杂乱之感。它既像一曲轻快的抒情曲,又像一幅大胆用色的泼墨写意画;既有文学的间接性,又有绘画的直观感,整个意象系列还蕴藏着音乐的节律。其形象实体对审美主体的美感作用是多方面的,读者常产生物中有我,我中有物,若即若离,虚实共存的感觉。其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联更是脱颖而出,提拔出全诗的精华部分。大漠固是自然之荒物,但孤烟却道出人间神迹。长河固神秘辽远,但落日却近在目前。我们进得去,也出得来;要冲破却不能,要逃避也不行。这就是那种让人流连忘返的境地,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艺术世界。
美的规律告诉我们,优秀的艺术作品总是不满足于现实生活所提供的原始内容,富有创造精神的作家艺术家总希望在自己的创作中更大范围地去表现自己的艺术才华,使作品不仅内容充实,而且形式完美。《送元二使安西》就是这样的一篇作品: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首诗没有正面阐述重大的思想主题,而是以送别一事从侧面渲染分离时心中难割之情。前两句道出和平安宁的环境,用优美和谐的气氛作用于读者的感官。第三句进酒一举直逼远行人的感情深处,同时也触动了读者的心弦。第四句设想关外无故人的凄凉,打破和谐的现实环境,使人情牵关外,心留故地,身心两离的痛苦顿生于读者胸中。作品只用了二十八个字就把生活中这一典型的事件写尽了。语言素朴明净,就像道家常一样把别人的心曲句句道来,把一种淡淡的情绪色彩熨贴在读者的心上,并在闲适的品尝中能慢慢领会其韵味。同为送别,《送元二使安西》是挽留之情,而《送韦评事》则是送客心切:
欲逐将军取右贤,沙场走马向居延。
遥知汉使萧关外,愁见孤城落日边。
从两诗的比较可以看出,前者痛感关外无故旧,后者则设想要“沙场走马向居延。”不仅主题明确,感情激昂,而且作品节律跳动快,空间距离拉得大,语言畅达铿锵,和作品倡导的精神相一致。
另外,像《早春行》、《西施咏》、《洛阳女儿行》、《闺人春思》则是内容健康,以抒写妇女内在感情为主的作品。这类作品的人物形象鲜明,语言优美朴实,写景则色彩艳丽,是描写古代妇女生活的优美之作。《早春行》用鸟声、体香、车物、思情、忆梦、春燕等来渲染少妇内心思夫的心态,写得委婉细腻。而《闺人春思》则更具特色:
愁见遥空百丈丝,春风挽断更伤离。
闲花落遍青苔地,尽日无人谁得知。
在大好的春光之下,一个无人知晓的如春闺人却在寂寞中耗尽了自己的青春。落花满地,宛如闺人逝去的年华。环境的荒凉衬托出心境的空虚。“愁”,“断”,“伤”,“闲”等字敲打着读者的感情,使读者不禁要为眼前这个被禁锢的思春之妇抛下一片同情之心。由于作者善于发挥自己诗歌语言的优势和特点,把平常的事件写成了不平常的作品,使作品在形式美方面也取得了相应的地位。
以上这些作品是王维直接反映社会生活的作品。从这些作品中可以看到诗人和自己所处的时代是血肉相连的。



王维的诗具有一种独特鲜明的美学色彩。就是说王诗作为一种美的客观存在物,它给欣赏者带来的审美情绪有其独特的色彩感。这种色彩感不仅包含诗的意象系列给欣赏者带来的一种特殊情感体验,而且也包括欣赏者再创作时的各种参与意识。
我们知道,客观存在物在我们审美主体的反映过程中往往会引起一定的情感反映。自然色是一种客观存在物,因此,作为客观存在物的自然色也能引起我们一定的情感反应,产生一种美感。自然色给我们带来的这种美感情绪只是低层次的、简单的。当然,我们也可以从其他客观事物对人的观照过程中生发出一种色彩观念,并用这种色彩观念来纯化我们的美感情绪。例如我们说一首诗色调灰暗,说一个人的心灵如玉一般的洁白,这都是一种色彩纯化法。具体到王维的诗并不局限于此。王诗固然是客观事物,但我们在欣赏、阅读它的时候,它给我们的审美活动带来的心绪色彩却是丰富多层的,无法用哪一种单一的自然色来纯化我们的感受。如他描写边塞风情的《陇上行》就是这样:
负羽到边州,鸣笳度陇头。
云黄知塞近,草白见边秋。
这首诗描写的是深秋边塞的景物,虽没有一句抒情的字句,但这幅色彩明亮的边塞图却深深地牵动了读者的心。由于作者和读者所处的环境不同,这种空间上的位差就自然引起读者心中的一种情感反应。以不同的生活方式亲临过边地的读者会因这首诗而产生不同的感情。有的会感到亲切,有的会感到荒凉,也有的会感到激奋。没有到过边塞的人也许会神往,甚至会产生幻想。情绪感受不同,色彩明暗和层次也就不同。再如他的《淮阴夜宿二首》之一:
水国南无畔,扁舟北未期。
乡情淮上失,归梦郢中疑。
木落知寒近,山长见日迟。
客行心绪乱,不及洛阳时。
读罢全诗,我们会跟着诗人的思绪游荡于作品中的深秋异地。一会儿是无畔空远的水国,一会儿是扁舟未期。有一点难得的乡情却失落于淮水之上,思乡的归梦又疑于郢城中。日短夜长,由于触景生情,秋叶的飘落自然联想到寒冬的来临。不说是“客行心绪乱”,就是读者的心绪也愁牵于内,无以自拔。这说明,一篇优秀的文艺作品往往能因其丰富的情绪色彩而抓住读者的心,陶冶人的感情,使读者和作者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这时候,读者能忘掉自我,不自觉地和作者一起共同参与创作的意识,从作品中获取作者获取过的,感发作者感发过的。
除了诗人的心绪和欣赏者的参与意识而外,作品本身的形象体系也是构成美感色彩的重要因素。这种形象系列不是孤立的,单一的,而是整体的,多元的。诗的形象体系要在审美客体、诗人、读者三者的有机结合中来完成,缺一不可。这种形象体系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形象,而是一种意象。它除了语言的间接功能而外,通常还有诗人主观的意念。我们从“意象系列”那里所获得的色彩情绪自然就要比从一般形象那里获得的感受丰富得多。再看《送张判官赴河西》:
单车曾出塞,报国敢邀勋。
见逐张征虏,今思霍冠军。
沙平连白雪,蓬卷入黄云。
慷慨倚长剑,高歌一送君。
这篇作品有叙事,有写景,有思古,有抒情。在欣赏时,我们能跳出语言这一载体,在诗外把握形象的内在活力。如果我们不是以解剖的方法来割裂其思想、情感、语言诸要素,而是主动地参与作者的创作意识,并用自己的感情和诗中的感情融为一体,从整体意念上把握作者所提供的形象系列,这样就能体会到诗歌意象的多层情绪。如《春日与裴迪过新昌访吕逸人不遇》:
桃源一向绝风尘,柳市南头访隐沦。
到门不敢题凡鸟,看竹何须问主人。
城外青山明屋里,东家流水入西邻。
闭户著书多岁月,种松皆老作龙鳞。
和前诗相比,这首诗感情表露少,作者的情绪平缓柔和。然而和前诗一样,构成诗歌整体意象的运动律却乃在诗人心中流动的意念上;叙事状物不仅是表达感情的手段,同时也成了组合诗人意象的载体,使我们在闲适恬静的心态下充分感受作品丰富的意象美、情绪美。如果说前诗色泽浓厚,用笔大胆,那后者则清爽淡雅,用笔洗炼。诗人其他早年的诗作如《少年行四首》、《失题》及《相思》等生活气息浓厚的作品则感情强烈,作品中蕴含的情绪就不是藏而不露,而是热烈活泼,给人的审美感受又是另一种滋味,但作品的意象特色不及前面所列作品突出。
所有这一切都说明,优秀的作家艺术家从来就不是那样机械单一,因为他们在成其为作家艺术家的同时就已是最优秀的审美者了。所以,由他们创作的作品,由他们感发的美的事物及其情感都是文化史上当之无愧的。王维就是这样一个当之无愧的诗人。在他的诗里,我们所感发到的情绪色彩不是自然色能够简单说明的,因为它给欣赏者带来的这种美感情绪要比自然色丰富得多、纯厚得多。它是王维诗歌意象性这一特点最完美的创造和发展。



美学范畴上的优美,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和谐:主客体矛盾的统一,内容和形式的统一,真与善、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艺术美中的这种高度统一更是优美类作品赖以存在的必要条件。王维的许多优美类作品不仅具有美学上的这些基本要素,而且还有他自己独有的风格特点,这就是他诗歌中潜藏着的一种趋静求闲的神韵。这也是他艺术上追求的高峰。如:“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云。”(《欹湖》)用白云自然物印打读者的情感,使之渗透在大自然的美中。又如“山下孤烟远树,无边独树高原。”“萋萋芳草春绿,落落长松夏寒。”(《田园乐七首》)写情不露,却用景代情;表面格调清新,骨里却宁静平和。
送别诗也有这方面的特点。送别本为情事,但王维并不以写情而写情,通常是情景相生,以景写情。这不仅是一种衬托感情的手法,而且也是诗人动中求静的一贯主张,使其动静相随的送别诗常以趋静之笔来统一其情调:“秋天万里净,日暮澄江空。”(《送綦毋校出弃官还江东》),“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齐州送祖三》),“远树带行客,孤城当落晖。”(《送綦毋潜落弟还乡》),“路绕天山雪,家临海树秋。”(《送崔三往密州觐省》)这些景句都出自诗人的送别诗中,它们不仅能缓解送别双方情感上的紧张与痛苦,使感情趋于平和,而且还使读者在单调乏味的情事中宕开其空虚,使欣赏者真正能以一个审美者的身份站在诗外来欣赏作品;不仅领会到送别之情的复杂性,而且也接受到大自然如画的美。另外,像非送别类的《和使君五郎西楼望远思归》以及《奉寄韦太守陟》等抒怀类作品也有用景写情的范例。前者的“故人不可见,寂寞平林东”,后者的“故乡不可见,云外空如一”。这两联都是形式极美的佳句。一人一物,诗人都把不可见的期待思念之情寄托在“云外”、“平林东”,真可谓情归自然,情往自然。两联均出自结句,收束有致,有荡洗空怀的感受,是诗人的独有风格。
王维的诗主静,这是勿庸怀疑的。从青年到老年,其表现过程是:从人到景,从情到意,从动到静。他以不变的、超拔静观的永恒精神作为自己诗歌追求的目标。他的这一层文学现象有其独立完美而又深广的美学价值。如他十九岁时写的《桃源行》就开始流露出一种追求优美生活的思想,用和谐的艺术境界把世外桃源恬静的生活秩序融于笔端,组成一幅静美图,充分显示了他善于描绘自然景物的艺术才能。其中“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以及“常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描写仙境桃源的佳句,令人神往。再如他的《泛前陂》,比前诗更成熟:
秋空自明回,况复远人间。
畅以沙际鹤,兼之云外山。
澄波澹将夕,清月皓方闲。
此夜任孤棹,夷犹殊未还。
这是一个远离人间的空秋境地,那里有沙际之鹤,有云外之山,有闲适的皓月之清,也有将夕的澹波之澄练。在这样的夜晚,你可以孤桨独棹,荡游不还。作品写尽了诗人静极空怀的心灵,把人们带进他构筑的仙界之域。作品中,我们看不到描写社会生活类作品所流露的那种丰富感情,语言上也尽量以静态之词来描绘自然,如“远”、“外”、“闲”、“孤”等。这些都说明,他把佛家求闲的清幽精神融进了自己的作品中,使作品韵在诗外,格高调雅。再看他的《登裴迪秀才小台作》》:
端居不出户,满目望云山。
落日鸟边下,秋原人外闲。
遥知远林际,不见此檐间。
好客多乘月,应门莫上关。
前诗能让读者感发诗人亲临的境地,这首诗却使读者和诗人一起遥想界外之景,使满目的云山与秋原之外的一切尽收眼底,进而推想远林外不可企及此境的情形。作品抒发了诗人闲散的心境,写得洒脱飘逸,运笔自然。《登河北城楼作》,《千塔主人》、《新晴野望》都是这类作品的代表。《新晴野望》中的“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尘后。”就是一幅恬静的水墨画,是大自然优美和谐的写照。这些作品的静闲风格都不是机械的,其静也不是死寂一潭,而是静中有动,动静结合,以小动衬大静,以局部动态衬全景静态的有机统一体。没有这种统一,优美的本质就不复存在。如《送李太守赴上洛》:
商山包楚邓,积翠霭沉沉。
驭路飞泉洒,关门落照深。
野花开古戍,行客响空林。
板屋春多雨,山城画欲阴。
丹泉通虢略,白羽抵荆岑。
若见西山爽,应知黄绮心。
首联总写地理环境,用沉沉微动之云霭衬青山的静。接着用驿路飞泉动写落照之下的关门,用野花古戍静写空林中行客之响动。诗中春季多雨的板屋与白昼欲阴的山城都是气节之动和大地之静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的全貌状写之笔。再接着,诗人用“通”之丹泉衬写虢略,用“抵”之白羽衬写荆岑,都是为了把静的事物写得有声有色,从动静二者的辩证统一中追求静的最高境界。

声喧乱石中
色静深松里
漾漾泛菱荇
澄澄映葭苇
我心素已闲
清川澹如此
请留盘石上
垂钓将已矣

苍茫古木连穷巷
寥落寒山对虚牖
誓令疏勒出飞泉
不似颍川空使酒

渔舟逐水爱山春
两岸桃花夹古津
坐看红树不知远
行尽青溪不见人

寒山转苍翠
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
临风听暮蝉
渡头余落日
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
狂歌五柳前

空山新雨后
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

清川带长薄
车马去闲闲
流水如有意
暮禽相与还
荒城临古渡
落日满秋山
迢递嵩高下
归来且闭关

太乙近天都
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
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
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
隔水问樵夫

不知香积寺
数里入云峰
古木无人径
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
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
安禅制毒龙

万壑树参天
千山响杜鹃
山中一夜雨
树杪百重泉

楚塞三湘接
荆门九派通
江流天地外
山色有无中
郡邑浮前浦
波澜动远空

行到水穷处
坐看云起时

漠漠水田飞白鹭
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
松下清斋折露葵

洞门高阁霭余辉
桃李阴阴柳絮飞

淼淼寒流广,苍苍秋雨晦。
君问终南山,心知白云外。

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
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
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
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

秋山敛余照
飞鸟逐前侣
彩翠时分明
夕岚无处所

荆溪白日出
天寒红叶稀
山路元无雨
空翠湿人衣

辽远云山外
迢遥舟中赏
铙吹发西江
秋空多清响

夜登华子冈
辋水沦涟
与月上下
寒山远火
明灭林外
深巷寒犬
吠声如豹
村墟夜舂
复与疏钟相间
此时独坐
僮仆静默
每思晨昔手赋诗
步仄径临清流也
当时春中卉木蔓发
春山可望
轻鯈出水
白鸥矫翼
露湿青臬
青雉朝雊
斯之不远
倘能从我游乎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通过意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