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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阳 《一 半 的 乒 乓 情 人》
一 半 的 乒 乓 情 人
当我又想起你
有一种绝望的伤心
幸福 它已经远去
说什么都来不及
…………
——题记

高三时，我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一个高二的男孩子。

高三无疑是枯燥而乏味的。高二时，我整日期待着分班，以为那样就可以离开我痛恨的班主任和一班毫无生气的同学。谁知分班之后，班主任出乎意料地没换，换的是他的变本加厉。新班的同学包罗万象，各种各样奇怪形状的人都有，惟独没有我想要的那种。于是我又很快地陷入深深的失望和落寞之中。

我以为只要保持在上课铃之前到教室，下课铃之后才离开，搞好寝室和教室卫生，做的和其他任何一个学生一样，就可以平安地度过高三一年。可是我错了。老师对一个学生的成见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我也想不起自己曾犯下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让班主任一提起我就恨得咬牙切齿。他在开家长会时当着全班家长的面点我的名，细数我的种种罪过，把家长会开成对我的个人批判会：在我所有好朋友和他们的家长面前教育他们要和上进的同学玩，不要和我混在一起。所以我得到一个死党在她母亲的眼泪面前感到再和我在一起就是最大的不孝，所以如果有人想和我打球，我们就得绕道去球场，以免被他们撞见我们在一起。

我从小就是一个人独立生活，因为我的父母在南方。并非他们不爱我，而是生活所迫，他们不得不去赚钱以应付我一年不一年多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从初一开始住校，周末时就和别人一样拎着书包回家，只不过他们回的是自己的家，而我只有去投奔亲戚朋友。我讨厌寄人篱下，可是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和笑脸去面对。我告诉自己要坚强，告诉自己，这就是我的生活。

我几乎没有朋友。我总是游离于人群之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用文字来发泄，他们弥漫着浓浓的黑色气息。总是听各种重金属摇滚，他们充斥着尖锐和不满情绪。我看着人民那些堆满暧昧笑容的脸，想笑又想哭，恶心得要呕吐。

无疑问，我是不快乐的。

可是我希望自己快乐。

虽然我常常忧郁，但我想远离忧郁。

这时，我碰到了他，W——一个高二的男生。

2000年11月14日，周二，我们奇迹般相遇。

那天中午，我和同学阳在校园游荡。突然她说去打乒乓球，我说好。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我们就心血来潮地拿了两个拍子去球台。一点半的时候自然是没有空球台的，我们又不甘心就这样打道回府。我看见有个台子上只有两个男生在打，看起来好像打得很有趣，就上前说，玩双打吧。他们看了我一眼，有个男生走到台子的另一头，于是我们开始双打。

他们两个长得不坏，穿得也不错。要知道我很重视衣着，认为肉体反映灵魂，衣着就反映肉体。他们都戴着眼镜，其中一个还戴了副茶色镜，看起来很顺眼的样子。在这所重点中学里，能让我看得顺眼的人并不多。

那天我穿了一件很宽大的黑色棉衣，混淆性别，看起来像中世纪的油画。

看得出他们是玩得很好的朋友，彼此之间很默契。总之他们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们一直没有说什么话，我似乎有点语无伦次，你们是高一高二还是初三的？我的天，连初三都问出来了，他们虽然比我小，也不至于小到这种程度。戴茶色镜的男生说，高二。原来比我低一级。就这一问一答，其余再没说话。我保持着我一如既往的沉默，他们也很安静，不过气氛一直是融洽的，他们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我也放松了脸上紧绷的线条。打了一个好球的时候，我们就会心一笑；大了臭球时，就说一句“搞呕了”。球在台上飞来飞去，不可否认，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愉快的。

回到教室，阳开玩笑说，真是两个可爱的家伙，我要移情别恋了。我笑她，弟弟辈的你也要？周三，天空有点细雨。一点半的时候，我们又来到球场。照例是双打。照例是沉默。照例是微笑。照例是打了好球笑，打了搞呕的球也笑。细雨中，我的黑棉衣像火焰般跳跃着，被雨粘成一束束的长发打在脸上，有点凉丝丝。

周四，我们因为要去查一点资料没去打球。

周五，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我们上体育课。我和阳占了一个球台。下课铃响，他们来了。我说，我们在等你们呢。他们说，昨天怎么没来？我说，有事去了。原来他们也在等我们呢。我一直担心他们跟我们打球会觉得不好玩，原来没这回事。我们开始完双打。本来说好玩到十二点半就去吃饭，谁知玩到一点半还舍不得走，最后一直玩到两点过十分，赶紧去上课，连午饭都没吃。

他们真的很有意思，给人的感觉很好，尤其是那个戴茶色镜的男生，他不怎么说话，但是讲出的话都很有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们面前，我平时的那些焦躁不安走烟消云散了。跟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

我们文一的教室在四楼，高二的在三楼。有一次我偶尔从窗外看到他们从一个教室里走出来，就戴了眼镜去看那个教室的班牌，215。原来他们是215班的。

第二周的周二，我和他们吃了一顿饭。这天我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一个叫C，另一个叫W。想起来真是好笑。

我问，你们是215班的吧。

是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学校有个文学社，选稿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一篇文章《与地球同转》，写的很好，作者与我们班一个同学同名同姓，于是就很有印象，朦朦胧胧记得那人是215班的，顺口就说，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W的人，很幽默的，他好像发表了一篇文章吧？

C说，是不是叫《与地球同转》？

我点头，嗯。

C一指，就是他。

什么？我一下子傻掉了，就是他？这么巧？这下脸丢大了。

W笑着说，本来我还想问你那篇文章写得怎么样呢，哪知你自己说了。好尴尬啊，我赶紧转移话题，文章是写得不错，不过文章后面那短评太呕了，全是一堆废话。是啊，不知道是谁写的，后来我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去呸那短评呢。

吃完饭，他问我，你明天还去打球吗？

应该会去吧。

我在那里等你。说完这句，他就和C走了。

我做在饭桌边，半天不能回过神来。漫画里有人物吃惊的样子，我想当时自己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小说里有这样的情节，听了男主角的一句话，女主角就决定托付终身。我当然是没有这么严重的，可是我知道，我似乎喜欢上他了。那天我还笑阳呢，原来自己也是这副德行。

那天晚上，我特地把那本《厢南飞》找出来看了一下，虽然这本书实在平庸得不像话，可是我觉得，因为有了那篇《与地球同转》，它整个都熠熠生辉了。然后我又到主编里拿到所有稿件，找出那篇原稿，果然还有一篇呸短评的文章。他的文笔犀利，讽刺辛辣而有力，一针见血。我一向以为这里的学生都只会往试卷上填ABCD，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个人物，有意思。

接下来仍是打球、吃饭。阳已经不去打球了，这样就只剩下我们三个。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多，只有中午短短的两个小时，可是很开心。

原来他也会弹吉他，而且弹得应该不比我差。整个高二年级都知道他弹地一手好吉他，而我在高三，却连这个人也不知道，原来隔了一个年级，就如同隔了九重云霄一样啊。

也许是因为看了太多乱七八糟不正经的书吧，我的脑袋里有许多不合语法规则的修辞。有天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有一盘菜真是色香味俱无，尤其毫无色相可言我顺口说了一句，这菜怎么丑得一副蠢相啊？W笑起来，丑怎么和蠢联系起来了？我说，你自己看，它本来就长得又丑，看起来又蠢。然后三个人就肆无忌惮地傻笑，吃着吃着想到这句话又笑。

渐渐的我开始不那么郁郁寡欢了。有同学看出我的异常，就跑来和我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坠入情网了？我说，没错。

我想他为什么不大一岁呢，或者我小一岁，这样至少我们就可以同龄。又抱有侥幸心理想，也许他真的是1983年出生的呢，那就和我一样大了。

所有人都跟我说，你怎么会看上一个高二的？所有的人都说，即使他是1983年出生的那又怎么样？是的，不怎么样。我喜欢他，有需要理由。我的感觉就是一切，况且我并没有痴心妄想地要和他成一对。事实上，我讨厌男女朋友、谈恋爱这样的字眼。我只要默默地喜欢他，远远地看着他，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有天我经过215班教室时，里面没有一个人。我就推开门走进去，找到W的桌子。桌子上有很多书，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我想，这就是他坐的地方，这些东西是他天天触摸的，这里的空气是他天天呼吸的。冥冥中，我看见他对我微笑。我伸出手，我们的灵魂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交汇，达成某种共识。

有个网友说我需要精神寄托，大概是吧，如果我真的需要，那么W就是。

12月24日，我和阳心血来潮，说，我们送点什么好玩的东西给他们吧。我就用C的名字写了一首藏头诗。其实我是想写给W的，可最终还是决定写给C。诗的第一个字联起来是句什么话呢？我想了很多，什么“成震南其实你傻的像只瓜”（C的外号叫南瓜），甚至连“成震南我爱你”这样的话都想出来了——反正是开玩笑嘛——想得我头都大了，还想不到一句像样的。最后索性写，成震南其实我无话可说。我记得那首诗好像是这样的：

C：

成不了天使 难道就要下地狱
震开灵魂之门 噩梦却如影随形
南斗之星 无法伴我前行
其光也弱 其冷如冰
实际上 它只不过是海市蜃楼的倒影
我遥望天梯 惟有长叹息
无意伤人 却被伤于无形
话别方知 爱如烟火只开一瞬
可恨我们都无法承受生命之轻
说是山盟海誓 其实皆是无情

想好就顺手从笔记本上扯了一张纸抄上，后面还附了几句话：

傻瓜，看得懂吗？
这些歪诗，只有长得帅的人才看得懂哦
你长得帅吗？不帅
那你只有靠边站了
同理可证，只有帅得一副聪明相的人才有可能看懂
你看得懂吗？看不懂
那只能证明你丑得一副蠢相了
其实我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其实你傻得像只瓜哦！

给W的就简单多了：

W： 你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小意思，
所以我也就有那么一点欣赏你，
因为，你是与众不同的。
好了，废话少说，祝
圣诞节快乐！

然后落款，我和阳的姓名缩写——L.Y，YHJ。

25日晚上,我们收到他们的回音.两张贺卡,四张毛笔字,放在一个大信封里.W曾笑说C的毛笔字写得很好,曾得过什么“国际……比赛”的二等奖。看来的确不假。

有一张是用我的名字写的藏头诗。呵呵，字写得没话说，诗就有点狗屁不通了。

刘德华的歌
成就了一位天王
杨恭如的貌
震动了大江南北
为了光明的前途
南斗之星已灭
什么是真正的光明
是叹息吗
么子是你心中的灯塔
一定是星星之火
无法推动那
位于心头的针
话别之时
大可以装虚作假
可是我们无法虚伪
天苍地老说再见
说得那么娓娓动听
才可能永不停息吗

另一张写道，许多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在祝你圣诞快乐，而我只想对你说，圣诞痛苦。看这口气也知道是W的杰作。

还有两张卡，一张给我，一张给阳。

第二天我们班去语音室上英语课。每台机子上有一个登记本，上课的学生要写下自己的名字。我百无聊赖地翻着登记本，突然看见C215几个字，可惜不是W。上课实在很没意思，我就在登记本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

我在上面写：

万水千山 我终于找到你
峰回路转 天涯海角是否也有边际
我如果没有你的允许 不能说
爱，那么我至少可以说，我喜欢你。是的，我喜欢你
你快要忘记我 而我这就来了
Merry Chirstmas! L.Y
2000.12.26

是的，我喜欢你。我们的重逢当然不是偶然，如果不告诉你，我觉得不甘心。我既希望你看到这些话，又不希望。如果你看到，那是我们有缘；如果你看不到，那只能证明我们有缘无分。我本来是不信缘的，它是寂寞的男女编出来安慰自己的玩偶，太过虚无缥缈，像风中之烛。我从不信任爱情，爱情也从不信任我。不管爱情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统统与我无关。我不信缘分，却又希望它真的存在。就像我明明是喜欢W的，却又不愿让他知道。人真是一个矛盾的动物。

再过一段时间，我再去语音室，就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这张纸被人撕了。我想，撕了更好吧，这样他就看不到了。

有人说，你不要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去跟他挑明吧。我说，我喜欢现在这样。距离产生美，隔着一层纱纸看人，很好，何必去捅破？如果失去了距离，我们会把彼此看得更清楚。我宁愿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何况，我有我的矜持，有我的骄傲，有我所珍视的东西。

我从别人那里弄来了他的电话号码，可是很少打，任那几个数字在心里生根、发芽。有几次按完键了却又挂掉。有一次没挂，就听见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响，喂，谁呀。公用电话的音质有点失真，口兹口兹的干扰使声音听起来很小，有点模糊。周围很吵，有汽车在按很响的喇叭。我充耳不闻，仿佛置身于一个原始花园。四周一片真空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他收了线，“咔嚓”一声，接着就是“嘟嘟”的忙音。我放下话筒，心里有些空空落落，好像一切都完结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我依然每天一个人走在学校的路上。班主任依然每天找喳子呸我。我依然每天沉默，依然听那些垃圾音乐，里面的迷乱和颓废让我跟着噪音往下沉往下沉。

我很想梦见他，现实里不可能的事就让梦去完成。可是只有一次如愿。在梦中，我瞪着一双因近视而雾蒙蒙的眼睛，凝视他的脸。他的眉目模糊，我站在面前，仍看不清楚。

我每天都可能碰见W，或者说，看见他。

可是我从来没有勇气跟他打招呼。

他看起来总是很有性格。他一般是沉默的。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有一条鸿沟，宽如天堑，不可逾越。我虽然走进他的生活，却并没有走进他的生命，或许我们根本就只是萍水相逢，像两颗呼啸的子弹，两个匆匆的过客，在人生旅途中擦肩而过。

我一直很奇怪，他们没有问过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有天我趁吃饭的时候问他，他说，我们打球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为什么？因为我们班有许多人认识你。 哦。 我本来想笑着说，是吗，他们讲我的好话还是坏话呢？我本来想说，你们班的人消息还蛮灵通的嘛，真可谓见多识广、交游广泛啊。可是我只说了个字，哦。

怪不得有一段时间，他们班有好多人突然天天中午去打球，后来又没有了；怪不得我去215班找他们的时候，男生脸上是暧昧的笑容，女生则是敌意的目光；怪不得有天我到球台后，他们班一个女生对另一个女生说，我们走吧；怪不得他们最近没有去打球……

可是他自己说过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是……

我看见一个气球在空中炸开，像子弹穿过心脏。“砰”的一声，碎了。

我是一条特立独行的鱼，淹死在别人的口水里。

后来，我就很少去打球了。

再后来，我们就渐渐生疏了，见了面也不打招呼。或许，我们从来就没有熟悉过。

第二个学期开学了，我碰见过他几次，都装作没看见，昂首挺胸，左顾右盼就过去了。有次在校门口的书店里，我又装作低头认真看书。他走过来笑着对我说：“别装作没看见我啦！”我一惊，我们已是很久没说话了。我有点手足无措，只是抬头笑一笑就赶紧逃开了。当时我看起来肯定像一只心虚的老鼠，被人揭穿后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新学期，学校实行什么封闭式管理，只有通校生才能出校门。我已经申请了通校，住我妈的一个朋友家。他仍是住校生，这样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现在他好像人间蒸发，完全消失了一样，我很久都没有看见他了。他就像一阵音乐飘进我的生命，有悄声无息地飘然而去。

有时我仍会往窗外看一看，215班，就是那个教室，他就在那里坐着。那么近，仿佛近在咫尺；又那么远，仿佛远在天涯，无法企及。我们本来就是两个轨道里的人，就像平行的两列火车，永不搭轨，永不相交。我有我的世界，他有他的世界。我在我的世界里精彩，他在他的世界里畅快，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我们都无法想象对方的世界。

有一部电影，一开始便是男女主角相遇，然后他们分别在各自的世界里悲欢离合。看电影的人就会想，他们怎么还不重逢，产生一个美丽的故事？最后男女主角进入同一个电梯，女主角的戒指掉在地板上，男主角弯腰拾起，还给她。这时电梯停下来，门开了，两人走出电梯，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走去。剧终。我喜欢这个结局。生活不是童话，不可能有太多的浪漫。一些认为应该发生的事情，在生活中却没有发生，而那些认为应该发生的事情都是美好单纯的，它们对现实无能为力。

有一种说法，每个人都是一段弧，能凑成一个圆的是一对。在我和W之间，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就像一场戏，整场都只有我一个人在自编自导自演，顾影自怜。他是始终没有入戏的，我的戏中，男主角一栏是空白。我仍然只是半个圆弧。

手中的一部小说快结尾了，而我的故事也将无疾而终。我的walkman坏了，好久没有听，再拿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它不动了。我和W完了，好久没有见，再见面的时候， 就发现真的是——完了。

(文 刘阳)

我 帮你在o 找

niu niu niu a

迷茫

当我又想起你
有一种绝望的伤心
幸福 它已经远去
说什么都来不及
…………
——题记

高三时，我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一个高二的男孩子。

高三无疑是枯燥而乏味的。高二时，我整日期待着分班，以为那样就可以离开我痛恨的班主任和一班毫无生气的同学。谁知分班之后，班主任出乎意料地没换，换的是他的变本加厉。新班的同学包罗万象，各种各样奇怪形状的人都有，惟独没有我想要的那种。于是我又很快地陷入深深的失望和落寞之中。

我以为只要保持在上课铃之前到教室，下课铃之后才离开，搞好寝室和教室卫生，做的和其他任何一个学生一样，就可以平安地度过高三一年。可是我错了。老师对一个学生的成见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我也想不起自己曾犯下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让班主任一提起我就恨得咬牙切齿。他在开家长会时当着全班家长的面点我的名，细数我的种种罪过，把家长会开成对我的个人批判会：在我所有好朋友和他们的家长面前教育他们要和上进的同学玩，不要和我混在一起。所以我得到一个死党在她母亲的眼泪面前感到再和我在一起就是最大的不孝，所以如果有人想和我打球，我们就得绕道去球场，以免被他们撞见我们在一起。

我从小就是一个人独立生活，因为我的父母在南方。并非他们不爱我，而是生活所迫，他们不得不去赚钱以应付我一年不一年多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从初一开始住校，周末时就和别人一样拎着书包回家，只不过他们回的是自己的家，而我只有去投奔亲戚朋友。我讨厌寄人篱下，可是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和笑脸去面对。我告诉自己要坚强，告诉自己，这就是我的生活。

我几乎没有朋友。我总是游离于人群之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用文字来发泄，他们弥漫着浓浓的黑色气息。总是听各种重金属摇滚，他们充斥着尖锐和不满情绪。我看着人民那些堆满暧昧笑容的脸，想笑又想哭，恶心得要呕吐。

无疑问，我是不快乐的。

可是我希望自己快乐。

虽然我常常忧郁，但我想远离忧郁。

这时，我碰到了他，W——一个高二的男生。

2000年11月14日，周二，我们奇迹般相遇。

那天中午，我和同学阳在校园游荡。突然她说去打乒乓球，我说好。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我们就心血来潮地拿了两个拍子去球台。一点半的时候自然是没有空球台的，我们又不甘心就这样打道回府。我看见有个台子上只有两个男生在打，看起来好像打得很有趣，就上前说，玩双打吧。他们看了我一眼，有个男生走到台子的另一头，于是我们开始双打。

他们两个长得不坏，穿得也不错。要知道我很重视衣着，认为肉体反映灵魂，衣着就反映肉体。他们都戴着眼镜，其中一个还戴了副茶色镜，看起来很顺眼的样子。在这所重点中学里，能让我看得顺眼的人并不多。

那天我穿了一件很宽大的黑色棉衣，混淆性别，看起来像中世纪的油画。

看得出他们是玩得很好的朋友，彼此之间很默契。总之他们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们一直没有说什么话，我似乎有点语无伦次，你们是高一高二还是初三的？我的天，连初三都问出来了，他们虽然比我小，也不至于小到这种程度。戴茶色镜的男生说，高二。原来比我低一级。就这一问一答，其余再没说话。我保持着我一如既往的沉默，他们也很安静，不过气氛一直是融洽的，他们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我也放松了脸上紧绷的线条。打了一个好球的时候，我们就会心一笑；大了臭球时，就说一句“搞呕了”。球在台上飞来飞去，不可否认，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愉快的。

回到教室，阳开玩笑说，真是两个可爱的家伙，我要移情别恋了。我笑她，弟弟辈的你也要？周三，天空有点细雨。一点半的时候，我们又来到球场。照例是双打。照例是沉默。照例是微笑。照例是打了好球笑，打了搞呕的球也笑。细雨中，我的黑棉衣像火焰般跳跃着，被雨粘成一束束的长发打在脸上，有点凉丝丝。

周四，我们因为要去查一点资料没去打球。

周五，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我们上体育课。我和阳占了一个球台。下课铃响，他们来了。我说，我们在等你们呢。他们说，昨天怎么没来？我说，有事去了。原来他们也在等我们呢。我一直担心他们跟我们打球会觉得不好玩，原来没这回事。我们开始完双打。本来说好玩到十二点半就去吃饭，谁知玩到一点半还舍不得走，最后一直玩到两点过十分，赶紧去上课，连午饭都没吃。

他们真的很有意思，给人的感觉很好，尤其是那个戴茶色镜的男生，他不怎么说话，但是讲出的话都很有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们面前，我平时的那些焦躁不安走烟消云散了。跟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

我们文一的教室在四楼，高二的在三楼。有一次我偶尔从窗外看到他们从一个教室里走出来，就戴了眼镜去看那个教室的班牌，215。原来他们是215班的。

第二周的周二，我和他们吃了一顿饭。这天我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一个叫C，另一个叫W。想起来真是好笑。

我问，你们是215班的吧。

是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学校有个文学社，选稿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一篇文章《与地球同转》，写的很好，作者与我们班一个同学同名同姓，于是就很有印象，朦朦胧胧记得那人是215班的，顺口就说，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W的人，很幽默的，他好像发表了一篇文章吧？

C说，是不是叫《与地球同转》？

我点头，嗯。

C一指，就是他。

什么？我一下子傻掉了，就是他？这么巧？这下脸丢大了。

W笑着说，本来我还想问你那篇文章写得怎么样呢，哪知你自己说了。好尴尬啊，我赶紧转移话题，文章是写得不错，不过文章后面那短评太呕了，全是一堆废话。是啊，不知道是谁写的，后来我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去呸那短评呢。

吃完饭，他问我，你明天还去打球吗？

应该会去吧。

我在那里等你。说完这句，他就和C走了。

我做在饭桌边，半天不能回过神来。漫画里有人物吃惊的样子，我想当时自己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小说里有这样的情节，听了男主角的一句话，女主角就决定托付终身。我当然是没有这么严重的，可是我知道，我似乎喜欢上他了。那天我还笑阳呢，原来自己也是这副德行。

那天晚上，我特地把那本《厢南飞》找出来看了一下，虽然这本书实在平庸得不像话，可是我觉得，因为有了那篇《与地球同转》，它整个都熠熠生辉了。然后我又到主编里拿到所有稿件，找出那篇原稿，果然还有一篇呸短评的文章。他的文笔犀利，讽刺辛辣而有力，一针见血。我一向以为这里的学生都只会往试卷上填ABCD，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个人物，有意思。

接下来仍是打球、吃饭。阳已经不去打球了，这样就只剩下我们三个。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多，只有中午短短的两个小时，可是很开心。

原来他也会弹吉他，而且弹得应该不比我差。整个高二年级都知道他弹地一手好吉他，而我在高三，却连这个人也不知道，原来隔了一个年级，就如同隔了九重云霄一样啊。

也许是因为看了太多乱七八糟不正经的书吧，我的脑袋里有许多不合语法规则的修辞。有天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有一盘菜真是色香味俱无，尤其毫无色相可言我顺口说了一句，这菜怎么丑得一副蠢相啊？W笑起来，丑怎么和蠢联系起来了？我说，你自己看，它本来就长得又丑，看起来又蠢。然后三个人就肆无忌惮地傻笑，吃着吃着想到这句话又笑。

渐渐的我开始不那么郁郁寡欢了。有同学看出我的异常，就跑来和我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坠入情网了？我说，没错。

我想他为什么不大一岁呢，或者我小一岁，这样至少我们就可以同龄。又抱有侥幸心理想，也许他真的是1983年出生的呢，那就和我一样大了。

所有人都跟我说，你怎么会看上一个高二的？所有的人都说，即使他是1983年出生的那又怎么样？是的，不怎么样。我喜欢他，有需要理由。我的感觉就是一切，况且我并没有痴心妄想地要和他成一对。事实上，我讨厌男女朋友、谈恋爱这样的字眼。我只要默默地喜欢他，远远地看着他，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有天我经过215班教室时，里面没有一个人。我就推开门走进去，找到W的桌子。桌子上有很多书，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我想，这就是他坐的地方，这些东西是他天天触摸的，这里的空气是他天天呼吸的。冥冥中，我看见他对我微笑。我伸出手，我们的灵魂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交汇，达成某种共识。

有个网友说我需要精神寄托，大概是吧，如果我真的需要，那么W就是。

12月24日，我和阳心血来潮，说，我们送点什么好玩的东西给他们吧。我就用C的名字写了一首藏头诗。其实我是想写给W的，可最终还是决定写给C。诗的第一个字联起来是句什么话呢？我想了很多，什么“成震南其实你傻的像只瓜”（C的外号叫南瓜），甚至连“成震南我爱你”这样的话都想出来了——反正是开玩笑嘛——想得我头都大了，还想不到一句像样的。最后索性写，成震南其实我无话可说。我记得那首诗好像是这样的：

C：

成不了天使 难道就要下地狱
震开灵魂之门 噩梦却如影随形
南斗之星 无法伴我前行
其光也弱 其冷如冰
实际上 它只不过是海市蜃楼的倒影
我遥望天梯 惟有长叹息
无意伤人 却被伤于无形
话别方知 爱如烟火只开一瞬
可恨我们都无法承受生命之轻
说是山盟海誓 其实皆是无情

想好就顺手从笔记本上扯了一张纸抄上，后面还附了几句话：

傻瓜，看得懂吗？
这些歪诗，只有长得帅的人才看得懂哦
你长得帅吗？不帅
那你只有靠边站了
同理可证，只有帅得一副聪明相的人才有可能看懂
你看得懂吗？看不懂
那只能证明你丑得一副蠢相了
其实我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其实你傻得像只瓜哦！

给W的就简单多了：

W： 你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小意思，
所以我也就有那么一点欣赏你，
因为，你是与众不同的。
好了，废话少说，祝
圣诞节快乐！

然后落款，我和阳的姓名缩写——L.Y，YHJ。

25日晚上,我们收到他们的回音.两张贺卡,四张毛笔字,放在一个大信封里.W曾笑说C的毛笔字写得很好,曾得过什么“国际……比赛”的二等奖。看来的确不假。

有一张是用我的名字写的藏头诗。呵呵，字写得没话说，诗就有点狗屁不通了。

刘德华的歌
成就了一位天王
杨恭如的貌
震动了大江南北
为了光明的前途
南斗之星已灭
什么是真正的光明
是叹息吗
么子是你心中的灯塔
一定是星星之火
无法推动那
位于心头的针
话别之时
大可以装虚作假
可是我们无法虚伪
天苍地老说再见
说得那么娓娓动听
才可能永不停息吗

另一张写道，许多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在祝你圣诞快乐，而我只想对你说，圣诞痛苦。看这口气也知道是W的杰作。

还有两张卡，一张给我，一张给阳。

第二天我们班去语音室上英语课。每台机子上有一个登记本，上课的学生要写下自己的名字。我百无聊赖地翻着登记本，突然看见C215几个字，可惜不是W。上课实在很没意思，我就在登记本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

我在上面写：

万水千山 我终于找到你
峰回路转 天涯海角是否也有边际
我如果没有你的允许 不能说
爱，那么我至少可以说，我喜欢你。是的，我喜欢你
你快要忘记我 而我这就来了
Merry Chirstmas! L.Y
2000.12.26

是的，我喜欢你。我们的重逢当然不是偶然，如果不告诉你，我觉得不甘心。我既希望你看到这些话，又不希望。如果你看到，那是我们有缘；如果你看不到，那只能证明我们有缘无分。我本来是不信缘的，它是寂寞的男女编出来安慰自己的玩偶，太过虚无缥缈，像风中之烛。我从不信任爱情，爱情也从不信任我。不管爱情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统统与我无关。我不信缘分，却又希望它真的存在。就像我明明是喜欢W的，却又不愿让他知道。人真是一个矛盾的动物。

再过一段时间，我再去语音室，就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这张纸被人撕了。我想，撕了更好吧，这样他就看不到了。

有人说，你不要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去跟他挑明吧。我说，我喜欢现在这样。距离产生美，隔着一层纱纸看人，很好，何必去捅破？如果失去了距离，我们会把彼此看得更清楚。我宁愿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何况，我有我的矜持，有我的骄傲，有我所珍视的东西。

我从别人那里弄来了他的电话号码，可是很少打，任那几个数字在心里生根、发芽。有几次按完键了却又挂掉。有一次没挂，就听见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响，喂，谁呀。公用电话的音质有点失真，口兹口兹的干扰使声音听起来很小，有点模糊。周围很吵，有汽车在按很响的喇叭。我充耳不闻，仿佛置身于一个原始花园。四周一片真空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他收了线，“咔嚓”一声，接着就是“嘟嘟”的忙音。我放下话筒，心里有些空空落落，好像一切都完结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我依然每天一个人走在学校的路上。班主任依然每天找喳子呸我。我依然每天沉默，依然听那些垃圾音乐，里面的迷乱和颓废让我跟着噪音往下沉往下沉。

我很想梦见他，现实里不可能的事就让梦去完成。可是只有一次如愿。在梦中，我瞪着一双因近视而雾蒙蒙的眼睛，凝视他的脸。他的眉目模糊，我站在面前，仍看不清楚。

我每天都可能碰见W，或者说，看见他。

可是我从来没有勇气跟他打招呼。

他看起来总是很有性格。他一般是沉默的。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有一条鸿沟，宽如天堑，不可逾越。我虽然走进他的生活，却并没有走进他的生命，或许我们根本就只是萍水相逢，像两颗呼啸的子弹，两个匆匆的过客，在人生旅途中擦肩而过。

我一直很奇怪，他们没有问过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有天我趁吃饭的时候问他，他说，我们打球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为什么？因为我们班有许多人认识你。 哦。 我本来想笑着说，是吗，他们讲我的好话还是坏话呢？我本来想说，你们班的人消息还蛮灵通的嘛，真可谓见多识广、交游广泛啊。可是我只说了个字，哦。

怪不得有一段时间，他们班有好多人突然天天中午去打球，后来又没有了；怪不得我去215班找他们的时候，男生脸上是暧昧的笑容，女生则是敌意的目光；怪不得有天我到球台后，他们班一个女生对另一个女生说，我们走吧；怪不得他们最近没有去打球……

可是他自己说过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是……

我看见一个气球在空中炸开，像子弹穿过心脏。“砰”的一声，碎了。

我是一条特立独行的鱼，淹死在别人的口水里。

后来，我就很少去打球了。

再后来，我们就渐渐生疏了，见了面也不打招呼。或许，我们从来就没有熟悉过。

第二个学期开学了，我碰见过他几次，都装作没看见，昂首挺胸，左顾右盼就过去了。有次在校门口的书店里，我又装作低头认真看书。他走过来笑着对我说：“别装作没看见我啦！”我一惊，我们已是很久没说话了。我有点手足无措，只是抬头笑一笑就赶紧逃开了。当时我看起来肯定像一只心虚的老鼠，被人揭穿后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新学期，学校实行什么封闭式管理，只有通校生才能出校门。我已经申请了通校，住我妈的一个朋友家。他仍是住校生，这样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现在他好像人间蒸发，完全消失了一样，我很久都没有看见他了。他就像一阵音乐飘进我的生命，有悄声无息地飘然而去。

有时我仍会往窗外看一看，215班，就是那个教室，他就在那里坐着。那么近，仿佛近在咫尺；又那么远，仿佛远在天涯，无法企及。我们本来就是两个轨道里的人，就像平行的两列火车，永不搭轨，永不相交。我有我的世界，他有他的世界。我在我的世界里精彩，他在他的世界里畅快，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我们都无法想象对方的世界。

有一部电影，一开始便是男女主角相遇，然后他们分别在各自的世界里悲欢离合。看电影的人就会想，他们怎么还不重逢，产生一个美丽的故事？最后男女主角进入同一个电梯，女主角的戒指掉在地板上，男主角弯腰拾起，还给她。这时电梯停下来，门开了，两人走出电梯，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走去。剧终。我喜欢这个结局。生活不是童话，不可能有太多的浪漫。一些认为应该发生的事情，在生活中却没有发生，而那些认为应该发生的事情都是美好单纯的，它们对现实无能为力。

有一种说法，每个人都是一段弧，能凑成一个圆的是一对。在我和W之间，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就像一场戏，整场都只有我一个人在自编自导自演，顾影自怜。他是始终没有入戏的，我的戏中，男主角一栏是空白。我仍然只是半个圆弧。

手中的一部小说快结尾了，而我的故事也将无疾而终。我的walkman坏了，好久没有听，再拿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它不动了。我和W完了，好久没有见，再见面的时候， 就发现真的是——完了。
迷茫

认真找了，可惜和他们找的一样．呵呵

以后你再想找文章的时候，把其中的一句话用百度一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