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成成山头一日游:鲁迅的小说《伤逝》中涓生的悔恨与悲哀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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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爱情视为生命全部的痴情女人,遇上不懂得珍惜她的男人,最终都是以悲剧收场。子君就是这样,她无怨无悔地选择和涓生同居,而后纯真地要把爱的炽热一遍又一遍地温习。对她来说,这样子日复一日地温习,就能让她感到幸福快乐无比。但她却没认清:大多数男人的激情,往往比女人短暂易逝。苦苦要以一己之愿,去改变爱情平淡本质的女人,最终都将体会到美梦幻灭的痛苦。子君的悲剧正是她自溺在一个自己编织的爱情幻梦中……

  《伤逝——涓生的手记》是鲁迅写於1925年的惟一一篇以爱情为题材的小说名作。小说以“涓生手记”的形式,以男主人公涓生沈痛悔恨的语气回顾了他和子君从相识、相爱、同居到感情破灭、子君死亡的悲剧过程。

  我读完鲁迅这篇小说后,颇有感触。这裏,我试从女性视角与感受出发,回应涓生以男性视角所抒发的悔恨。男女视角与感受有别,对爱情的体会尤其有落差。

  视爱情为人生终极目标的女性的永恒悲剧

  我觉得子君是不该死的,为涓生而死,更是不值得。子君的死,与其说是特定时代下的社会悲剧,不如说是古往今来,把爱情的追求,视为人生终极目标的痴情女子的永恒悲剧。

  读完涓生的手记,我虽然不怀疑涓生的悔恨与悲哀,但我依然要问:假如子君没有死,涓生会珍惜她吗?又或者假如子君死而复生,涓生会因悔恨而对她倍加爱护吗?

  我不认为涓生会。

  涓生是应该悔恨与悲哀的,尽管那已是无济於事的悔恨与悲哀。我甚至觉得涓生应该有更沈痛的悔恨与悲哀,因为他确实错误地低估了子君对他的爱。他以为“将真实说给子君,她便可以毫无顾虑,坚决地毅然前行。”一如他们将要同居时那样。

  涓生最终清楚知道自己错误了:她当时的勇敢与无畏是因为爱。可惜在他发现到错误时,已经太迟了。

  是的,一个看似软弱的女人,只要心中有爱,真的可以变得难以想像的勇敢与无畏。但一旦爱情飘逝时,也足以把一个用情至深的女人打击得一蹶不振,甚至像子君那样,无力自拔而以死作结。

  涓生说他“没有负著虚伪的重担的勇气,却将真实的重担卸给她。”涓生也说子君爱他之后,“就要负了这重担,在严威和冷眼中走著所谓人生的路。”

  爱上涓生,我觉得是子君幸福中的至哀。其实,就算涓生不告诉子君,他不再爱她,而奉行著“因为我们相爱过,我应该永久奉献她我的说谎。”子君也是会知道的。因为女人的直觉性强,心思敏感,往往都能很快感觉到男人情感的温度。

  子君选择和涓生在一起,她所面对的压力肯定要比涓生大得多。但子君义无反顾,一心就是要和涓生在一起。在“五四”初期那样的年代裏,子君的执著和任性,确实为她招来无数鄙视的眼光,但看著她如此无畏地深爱著涓生;看著她如此坚决地选择自己的爱情方式;看著她如此决然地冲破世俗,活出真我,却让我不得不佩服她,但同时又深深为她难过。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如此无畏地像子君一样,选择自己想要的爱情与生活。那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与决心。

  子君以“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的决然态度和涓生在一起。那一刻,涓生是被感动的,因为她的执著、她的透澈、她的坚强,让涓生“有说不出的狂喜”。然而悲哀的是:男人的狂喜与感动,往往比女人短暂与健忘。所以,当女人还牢牢记住那一段段的狂喜,那一份份的感动时,大多数的男人却像涓生一样“事后便已模糊,夜间回想,早只剩了一些断片了;同居以后一两月,便连这些断片也化作无可追踪的梦影。”

  把爱情视为生命全部的痴情女人,遇上不懂得珍惜她的男人,最终都是以悲剧收场。

  子君就是这样,她无怨无悔地选择和涓生同居,而后纯真地要把爱的炽热一遍又一遍地温习。对她来说,这样子日复一日地温习,就能让她感到幸福快乐无比。但她却没认清:大多数男人的激情,往往比女人短暂易逝。苦苦要以一己之愿,去改变爱情平淡本质的女人,最终都将体会到美梦幻灭的痛苦。

  子君的悲剧正是她自溺在一个自己编织的爱情幻梦中。她视涓生为偶像般地去崇拜,而涓生也明明白白知道他在子君心中的偶像地位,因为涓生清楚留意到:他和子君不论是默默地相视,或是畅快地谈话时,她总在“两眼裏弥漫著稚气的好奇的光泽”,涓生在手记中就这样写道:

  她却是什麽都记得:我的言辞,竟至於读熟了的一段,能够滔滔背诵;我的举动,就如一张我所看不见的影片挂在眼下,敍述得如生,很细微,自然连那使我不愿再想的浅薄的电影的一闪。夜阑人静,是相对温习的时候了,我常是被质问,被考验,并且被命复述当时的言语,然而常须由她补足,由她纠正,像一个丁等的学生。

  我读完这段文字时,脑裏不能遏止地替子君担忧。我之所以担忧,是因为我始终怀疑涓生,会珍惜与爱护这个用全部生命热忱去爱他的女人。

  失去激情爱情也变得无味

  子君珍惜和涓生在一起的每一天,所以她天天都要和涓生温习恋爱的美好感觉,她要认真细致地享受爱情的每一寸甜蜜。哪怕是在涓生对她的热情转淡的日子裏,她依旧痴情如昔。涓生是清楚知道的,所以他在手记中也这样记录:

  这温习后来也渐渐稀疏起来。但我只要看见她两眼注视空中,出神似的凝想著,於是神色越加柔和,笑窝也深下去,便知道她又在自修旧课了,只是我很怕她看到我那可笑的电影的一闪。但我又知道,她一定要看见,而且也非看不可的。

  然而她并不觉得可笑。即使我自己以为可笑,甚而至於可鄙的,她也毫不以为可笑。这事我知道得很清楚,因为她爱我,是这样地热烈,这样的纯真。

  是的,子君因为深爱著涓生,所以盲目地包容了他的一切。可是涓生在很清楚子君爱他爱得那样热烈、爱他爱得那样纯真时,最终还是当她是一种负累,残忍地选择离开她,以寻找他所谓的新生。归根究底,一个最残酷的事实是:涓生读熟了子君的灵魂,也读遍了子君的身体后,对她已失去了激情,进而觉得爱情也变得无味。

  自从子君和涓生同居后,他们竟连一点争吵与误会都没有了。涓生在手记中是承认这一点的:我们只在灯下对坐的怀旧谭中,回味那时冲突以后的和解的重生一般的乐趣。

  我想,对子君来说,她一定很怀念那段和涓生又吵又和的不稳定,却是精彩难忘的时光。反而是和涓生同居后不再争吵的日子,让她在冷静的安稳中,产生淡漠的心慌。这种淡漠,我想不只教子君心慌,更教她窒息。

  可怜子君和涓生同居后,在琐碎的家务事中,不知不觉变了样。她不再有闲情逸致,深情款款地以“两眼裏弥漫著稚气的好奇的光泽”听涓生说话;她不再在夜阑人静时,与涓生相视温习恋爱的心情;她不再以“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的爱的决心,震动涓生沈静的灵魂。

  於是,涓生开始觉得子君不再精彩了。

  子君在涓生眼中“竟胖了起来”,她“管了家务便连谈天的功夫也没有”,她更“没时间读书和散步”。子君在涓生眼中,已变成“终日汗流满面,短发都粘在脑额上;两只手又只是这样地粗糙起来。”

  於是,涓生进一步嫌弃子君了。

  可是,涓生有没有想过,是谁让子君变了样?又或者子君其实并没有改变,改变的是涓生主观的视角,改变的是涓生不再欣赏子君的情怀。

  在涓生嫌弃子君为了两家的小油鸡,而和那小官太太暗斗时,又可曾反省自己?子君跟了涓生,他可曾给子君提供一个独立与宁静的家?子君跟了涓生,他又可曾让子君真正享受过家的安定与温暖?

  涓生也许应该扪心自问,子君为什麽和他同居后就变了样?有哪一个女人,不想永远拥有热恋时期美丽浪漫的情怀?有哪一个女人,不想让她喜欢的男人热烈追求与疼爱她一辈子?

  但可悲的是,生活与爱情的本质终究是平淡的。它残酷地摧残像子君那样,对爱情始终满怀憧憬的女人的美丽情怀。

  “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与创造”,这道理浅显易懂,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持之以恒地去用心经营呢?

  女性的勇敢与无畏是因为爱

  涓生虽然能同子君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俗,谈男女平等,然而在实际行动上却是软弱的,在内心深层更是自私的。尤其他在手记中说子君和他同居后,每当外出时,遇到探索、讥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时,涓生作为一个大男人竟觉得全身瑟缩。反观子君却是大无畏地“坦然如入无人之境”,她对别人的异样眼光全不关心,而坦然镇静地勇往直前。

  比起坚定勇敢的子君,涓生的自私虚伪马上显露无遗——他既要和子君在一起,又没勇气面对世俗的眼光与压力。

  涓生是在子君死后,才看到自己是个卑怯者的,他说:“我想到她地死……。我看见我是一个卑怯者,应该被摈於强有力的人们,无论是真实者,虚伪者。”

  子君明知跟涓生在一起,不会有优越的物质生活,但她依然无怨无悔地选择了涓生。后来涓生失业了,我觉得子君并没嫌弃他,或后悔和他在一起。涓生在手记裏却说“无畏的子君也变了样,尤其使我痛心。”我想,这是涓生对子君的误解,或者涓生必须承认,他之所以会这样误解子君,是因为自卑而造成的过敏。

  我惊讶於子君的那一句:“那算什麽,哼,我们干新的。我们……”的话,在涓生听来竟是浮浮的,进而断定子君已从原本的无畏变得怯弱了。其实在我理解中,那也许是子君用心良苦、小心翼翼的说话。涓生失业后,子君也许很害怕失业会打击到涓生这个大男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也害怕骄傲的涓生,会承受不了失业的惶恐与打击。所以她和涓生说话时,可能就显得格外小心。她的格外小心,却被涓生误解为她也慌得变了色。

  涓生虽然是子君始终崇拜的物件,但在我看来,涓生却远远不比子君勇敢与坚强。失业不只让涓生乱了阵脚,动摇了自信心,更让他开始把子君视为负累,涓生是这样认为的:

  其实,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只要能够远走高飞,生路还宽广得很,现在忍受著这生活的苦痛,大半倒是为了她。

  涓生甚至认定子君识见变得浅薄,竟连这一点也想不到。他自以为想法宏观,找机会向子君暗示后,却发现子君似乎没领会到。其实,涓生根本没有想到爱情对於子君意味著什麽?在“五四”初期那样的社会环境裏,女性要脱离重重桎梏,寻求个性解放谈何容易?子君却冲破社会氛围和传统压力,无畏地和涓生在一起。我想在子君心目中,她肯定相信爱涓生是她最正确的决定。她为了涓生而众叛亲离后,涓生已成了她惟一的支柱,什麽都再也阻挡不了她爱涓生。

  涓生当然可以变得冷静,变得告诫意味深长:

  回忆从前,这才觉得大半年来,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疏忽了。

  可涓生又知不知道,他的恍然“顿悟”,对已孤注一掷选择和他在一起的子君,是那麽的不公平,同时又是那麽沈痛的伤害?

  涓生说得也许对:“人必生活著,爱才有所附丽”。可是对子君,在爱情伤逝的时候,却连生存下去的勇气也荡然无存了,这些意味深长的大道理对她是没有用的。这,涓生又有没有置身处地为子君想一想?

  涓生曾在夜裏躺著合著眼时,“便浮出一个子君的灰黄的脸来,睁了孩子气的眼睛”恳托似的看著他自己,想到这画面,涓生的心不也觉得沈重?

  爱情的本质终究是平淡的

  我觉得,子君在这个爱情悲剧中最大的错误是,她在追求个性解放的当儿,少了一份女性的自觉,以及认不清爱情的本质终究是平淡的现实。这,应该就是可怜的子君悲剧的根源。

  涓生说他“愿意真有所谓鬼魂,真有所谓地狱,那麽,即使在孽风怒吼之中,我也将寻觅子君,当面说出我的悔恨和悲哀,祈求她的饶恕;否则,地狱的毒焰将围绕我,猛烈地烧尽我的悔恨和悲哀。”

  我知道涓生乞求子君宽容,子君一定会饶恕他。涓生是这样清楚写道:“她却自始至终,还希望我维持较久的生活。”然而,子君宽恕了涓生,涓生就能心安释怀地迈向新的生路吗?

  我不认为涓生能够。他说:“我活著,我总是向著新的生路跨出去,那第一步,——却不过是写下我的悔恨与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涓生是应该感到悔恨与悲哀的,可是任他怎样追忆与悔痛,却已无法让子君再回来。为什麽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才知道珍贵呢?不懂得惜缘,恐怕始终是人最沈痛的悲哀……

愚认为,涓生的悔恨在于,他意识到是自己失掉了当初的勇气与坚定,才至子君这样一个曾经和他敢于为爱情直面生活的女人的早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悲哀一者是为因为子君的早逝。二者,但凡爱情褪却了浪漫,只剩柴米油盐时,势必激情变淡然。没有了距离没有了修饰,理想中的情爱与现实中的落差他能接受么?而况乎连那样的想法都是要排在为生计耗去大部份精力之后的事。最主要的悲哀则是他意识到连裹腹都没法保证的生活想保留最初的天真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是不可能的,即使子君不死。而且我相信他至始至终都是爱子君的。奈何贫贱夫妻百事哀!

《伤逝》中涓生的最大的悔恨,就正在对子君说了实话:“我没有负着虚伪的重担的勇气,却将真实的重担卸给她了。”……《伤逝》提供给作者的,还是一个老结论:此路不通。